作者:林宏祥
表面上,赛夫的肛门不过是个虚拟的陷阱,旨在挫退民联916迈向布城的攻势。然而,肛门之上,牵一发动全身。“肛门政治”启动后,安华必须在伊斯兰社会中自辩。为证明自身清白,甚至为捍卫自己拒绝发誓的决定,“当事人”安华即便宗教造诣再高,也需要寻求伊斯兰党领袖的认可,例如以聂阿兹的权威说服保守的穆斯林社群,撑住自己不发誓的坚持。
308后,人民公正党从低谷中崛起,成为国会最大在野党,本具备条件主导政治议题。倘若巫统/国阵顺民意之势“转型”,把重点聚焦在政策、制度、结构的改革上,国家就有可能在国阵-民联的竞争关系中前进。这个社会于是不需要耗费太多资源处理“阿拉”字眼的争议,或者动辄为转移视线而向同性恋群体开刀。当政治偏向理性的议题、政策辩论,其它政党如伊斯兰党也需要与时俱进,加速党内改革,让专业人士派系崛起,成为党内主流。
牵一发动全身的肛门政治
从1998年9月2日至2008年7月14日,安华在本地电视台新闻节目中的“角色”定位,不外是“道德败坏”的鸡奸犯,或“出卖马来人权益”的叛国贼。阔别十年,最终在308政治海啸洗礼后,以正面形象出现在电视台现场,与时任新闻部长阿末沙比里仄(Ahmad Shabery Cheek)辩论“燃油价格”课题。两者水平、级别迥异,输赢早在预料之中。无论如何,这场辩论垫下基础,为民主政治掀开新的一页。辩论落幕翌日,安华即遭警方逮捕,因“鸡奸”指控而在警局过了一夜。
辗转十年,多少人上街挨水炮催泪弹、多少政治犯为集体自由牺牲个人自由,就因纳吉夫妇与一名奶油男生的私下会面,我们又回到了1998年的原点。三年后,《星洲日报》副总编辑郑丁贤如是评价纳吉–“…把大马的政治民主进程,推进了10年,甚至是20年”。无奈的是,我们甚至追不回“在野党领袖vs部长”、“首相vs国会在野党领袖”上电视台现场辩论的那一天。
鸡奸案费心神
话说回来,纳吉启动“肛门政治”牵制安华以后,策略上成功牵制安华。可以想像,冗长的法庭审讯,庭内庭外耗费安华不少心神。若审讯期间适逢补选,安华则必须往返两地,甚至飞往远在东马的选区。一个动过脊椎骨治疗手术的六旬老人,原本用来统筹民联州政府、协调三党、思考政策等的心神时间,就耗费在无谓的“肛门政治”。评论人感叹安华黯然失色,却没批判重新启动“肛门政治”的始作俑者,反将始作俑者捧为锋芒毕露的“改革派”–这些评论文字,其价值不会超越太监躲在一角,“哪个宫女遭皇上强奸后憔悴不堪,而皇上却日益容光焕发”的窃窃私语。
更甚的是,“肛门政治”启动后,策略上成功扰乱民联三党与领袖之间的互动关系,让政治议题走不出族群、宗教,甚至困在错综复杂的身份认同、性别、文化争议里。从安华的性取向、人民公正党领袖黄洁冰的私照,一直到最近可能殃及安华长女努鲁(Nurul Izzah)、雪州大臣卡立(Khalid Ibrahim)的伪造性片–这种无孔不入、侵犯私生活的人身攻击,何以让巫统乐此不疲,疯狂嗜血?
巫统主要瞄准的是穆斯林社群对“私领域”的观念与心态-把个人性取向、生活方式与宗教绑成一块–任何在伊斯兰教义中“堕落”、“败坏”的行为,将摧毁这个社群、民族(《联邦宪法》马来人等同与穆斯林)与国家。伊斯兰党精神领袖聂阿兹(Nik Aziz)拒绝与巫统合作的政治立场是坚定的,但这名年迈的伊斯兰党长老在性别、道德议题上的局限,也是无可否认的。然而,其权威偏偏就建立在其坚定不移的立场–无论在政治,或宗教上。
聂阿兹的权威
马来西亚社会终究要面对性别、文化议题在政治上带来的冲击。只是我们如今困在隔着高墙的两个封闭世界里,群众剩下一只耳朵,政客却拥有一双舌头。在穆斯林社会,巫统万箭上弦,等着聂阿兹调适立场。马来乡区只有一份不断扭曲在野党领袖谈话的《马来西亚前锋报》、一个偏好播映“在野党领袖桃色短片”的《第三电视台》–而民联清楚知道,65%的国会议席坐落在此地,伊斯兰党更清楚,自己竞选的议席,几乎都在这里。
除非我们不以为“伊斯兰党退出民联”会蹉跎改朝换代的步伐,否则这就是当下的政治策略考量。实际上,从人口结构(族群)、议席分配(城乡)等因素衡量,遇上宗教争议的时候,伊斯兰党在民联中的地位,立竿见影。
张念群进入回教堂遭巫统炒作后需要聂阿兹的权威来压阵、黄洁冰私照被巫统当成政治武器攻击时需要聂阿兹来维护、安华在赛夫课题上需要聂阿兹的力撑…只要民联领袖引起涉及宗教的争议,而需要仰赖聂阿兹出面缓和僵局,你就无法否定伊斯兰党在民联的存在价值。
职是之故,我们难道寄望民联能在同性恋课题上,绕过聂阿兹/伊斯兰党的立场与感受,高调维护同性恋者,否则就是懦弱、不敢讲真话、虚伪,甚至“与国阵一样”?在巫统大肆指责安华是同性恋者之际,我们难道奢望身为穆斯林的安华,公开承认同性恋者的基本人权,虽然明明知道此举必让安华掉入巫统圈套,万箭穿心?
另一厢,巫统发动舆论攻势,指安华/人民公正党/民主行动党拥抱“败坏的西方文化”、支持安碧嘉(Ambiga)力挺同性恋群体的权益,然后向伊斯兰党敞开胸怀,企图离间、撕裂民联这个在野党联盟,让初现雏形的两线制胎死腹中。多少个企图从内部攻克民联的刺客–依布拉欣阿里(Ibrahim Ali)、祖杰菲里(Zulkilfli Nordin)、哈山阿里(Hasan Ali)、纳萨鲁丁(Nasharuddin Mat Isa)… 不都用聂阿兹这面盾牌,去削弱其杀伤力吗?
中文报如何回应?
处于这么一个政治时代里,中文报可以如何扭转局势?很明显,主流中文报全心全意为国阵设计的制度服务,全面配合把焦点集聚在纳吉的食指,放大纳吉的“转型计划”,回避纳吉在马来/穆斯林社会中玩弄的肛门、种族、宗教政治。如果中文报以相等的篇幅呈现纳吉的另一面,纳吉双面人的游戏恐怕就无法继续–至少他会斟酌,炒作肛门政治而赢得的马来选票,是否抵得过因此而失去的华裔选票?玩弄种族、宗教情绪,究竟会不会得不偿失?
然而,今天的中文报突显的是他‘白里透红’改革形象,然后把他默许的种族、宗教政治的炒作,归纳为阻碍纳吉改革的“保守派”,制造一种莫名其妙的逻辑论调:要改革就要支持纳吉,最后引向“国阵继续执政”的结局。
这种论述于是让“双头蛇”政治抬头。2013年3月,纳吉以“七宗罪”攻击伊斯兰党,其中一项则是:把“阿拉”字眼开放让非穆斯林使用。纳吉不忘把伊斯兰党逼退到墙角,质疑“伊斯兰党领袖何以收起回教国、断肢法,甚至到行动党领袖家庆祝生日?”
中文报评论人对这种挑拨宗教情绪的言行视而不见。他们让排山倒海的“真善美”淹没制度的恶,沉醉于散播温情、制造温馨,邀请宗教领袖来给首相纳吉题字、赠墨宝,替当权者背书。躲在大师背后放箭,把任何质疑大师的异见,当成是对大师的不敬,继续鼓吹“避免冲突、追求和谐”之观念,温馨泛滥。
舆论,于是降到一个很低的层次–社会风气败坏,不是因为政治领袖撒谎、公然“你帮我,我帮你”的贿赂,而是在公开演说时用来调味的粗俗言论。大选才考虑派的“承认统考”糖果,不是贿选,而是“改革派”的坚决与胆识。回避选委会主席的巫统党籍,追算持有行动党党籍的黄德原来骗了支持者的感情。出席112人民力量崛起大集会会遭政党骑劫–反对政府的角色,原来只需由反对党担任。
处在变天的关口,主流中文报这些年来越显脆弱。重复的“走钢索”、“踩地雷”论述–你永远不晓得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多长,也不会知道出口在哪里。吊诡的是,中文报眼里的首相一个比一个更开明,也一个比一个更不能被批评。面对殴打本身摄记的警察,这么一个扬言抗衡西方媒体势力的集团只能让职员把双手交叉于胸口,作状讨个“道歉”。法庭宣判警员无罪释放后,此事也一笑而过–纳吉依然是爱民如子的改革派。
纳吉为了个人、巫统的政治利益,把308后可以开创的新局面摧毁,把政治往肛门里塞、把可能变得理性、健康的政治生态破坏。这么一个首相,竟然是主流中文报评论人向读者大力推荐的改革派。你说,中文报害了你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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