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化疗，就是放弃治疗？

情懷大地 . 不是放棄治療而是坦然面對死亡

约12年前，经检查发现，我的先生长了一颗脑肿瘤，基于肿瘤长在语言和右手脚神经功能区，为免失去行动和语言能力，只好让一小部份无法切除的肿瘤细胞残存在脑袋里。多年来我们一直被肿瘤复发的恐惧挟持，也一直被手术后癫痫频繁发作的忧虑绑架。2020年杪，他在冠病肆期间又动了一次脑手术，因为那残存的肿瘤已滋长成直径6公分的恶霸，侵占正常脑细胞的领地，也压迫着脑神经。

我們約定不化療也不電療

手术虽然很顺利，但我们知道，接下来的抗癌之路将更艰难。当医生建议我们考虑进行化疗和电疗时，我们已心里有数。

先生肿瘤复发前，他看到亲友因化疗而承受极大的痛苦。不幸的，经历痛苦和煎熬的他们，不但不能要求有品质的生活，甚至在折磨中离开。他于是决定，也和我约定，万一某一天复发了，不化疗也不电疗。

不想躺著活著

残留一口气却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不如离开。他不想这样躺着活着。

第二次手術後醫生說 ，化療和電療不是康復的保障，也沒有不失能的保證，也更堅定了先生不接受化療和電療的決心。只是沒想到半年後，就在今年5月份，經過腦部掃描檢查我們發現，二次被切除殘存的腫瘤沒有異樣，但旁側卻又長出一個直徑4公分的新腫瘤。

不再手術，也不化療，是他最終的決定。

可以在家往生嗎

人生最确定的事，是死亡；最不确定的事，是死亡的时间和地点。几时死，怎么死，在哪儿死，都不是我们能决定和掌控的。先生说，他要在家里，要孩子替他守灵。我和孩子按约定，做到了。比起一些人，他是幸运的，因为能为自己选择死亡的地点，尽管在很多人看来他是不幸的英年早逝。

在他仍意识清醒时，我们在孩子面前谈论过好几次后事安排。他问我，若是在家里往生，将怎么安排？我说：“躺在家，直到出殡火化。出殡前妻儿夜夜守灵，相伴在侧。”在医院呢？ 我说：“躺在停尸房的冷柜里，直到出殡前家人才能去看一眼，然后在停尸房盖棺告别。”我知道他这么问，其实只是要坚定留在家的信念。他有两三次些担心地问，这样真的可以吗？我很笃定地说：“怎么不可以？”

在他意识还清醒，还能说话、行动、生活自理时，“在家往生”说起来似乎不难。有一回我们再谈起这事时，他仍说要在家，只是会让我和孩子会比较辛苦。我毫不迟疑地说：“去医院我们才更辛苦！”但是当他一天一点渐渐失去说话，行动能力时，我开始萌起要不要送院的想法，最初的笃定开始动摇。心里常常自问，这样真的可以吗？

真的不送院不搶救

在最后的一个月里，我每隔几天都要向他确定，不管什么情况，都不插管，不抢救，不送院？他点头，用力点头。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周，但我们并不知这已是最后一周，我不再问，因为他的意愿已经非常明确，我也意识到，其实害怕的是我，不是他。

我不确定，当生命一点一滴流逝，除了每天渐渐失去某种能力之外，还将有什么状况接踵而至。我也不确定，这些未知是不是我能应对的。但因为相信我能遵守约定，他反而愈加坦然地面对死亡。

面對死亡的準備

在他还能说出完整句子时，我曾问他：“你准备好了吗？ ”他点头说：“只是很舍不得你们。”可是我依然觉得还没准备好。死后会到哪儿去，能永享福乐吗？之后我陪他到天主教受洗，陪他上线上慕道课，也先后进行了天主教为病患和临终病人进行的敷油圣事及赦罪祈祷。那段时间，我们也欣然接受所有来自不同基督教派朋友的热心代祷。他真正准备好，是在完成这些之后。之前我们认真地挑选遗照，决定葬礼仪式等，只是个过门。

看著他嚥氣沈睡

先生在不能进食，在我不确定他是否知还有意识，还能听到我说话的一天半后，安祥离开。当时他身上只有一个供吊点滴，才插入一天半的小针头，和一个止痛贴片，一根指尖夹着小小的血氧测量器。因为没有送院，孩子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多了，有了前所未有的亲近，也弥补了两次在外地动手术，孩子们没能参与照顾尽孝的缺憾。从他卧床到离开，无论白昼黑夜，我们时刻在他身边，一起看着他像睡着似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有尊嚴地活著無懼地面對死亡

我們相信，並且明白，不化疗不是要放弃治疗，而是要在生命终结前，能有尊严，有品质地活着，心安无惧地准备死亡，面对死亡。

詹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