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没下雨了

人人口干唇裂，说了几句话后要猛吞垂涎。喉咙也是干燥的。男人都受不住，在家在外皆赤着上身。波达相信女人也忍不住，偷偷把胸罩都脱了真空出门。但天气炎热，谁都没心情想那种事。光头或平头是最流行的男性发型。大部分女性都把长发剪短了。街道的卫生情况极糟糕。干涸的沟渠塞满没雨水冲不走的垃圾。饮食档商场学校的简陋厕所已经被粪便塞满。垃圾灰尘随风飘扬。路人在干燥气候里咳个不停，随地吐痰痰又干化成灰尘被吸入口鼻。到处都见人在咳嗽。许多人见空气极糟糕，出门都会带上口罩。

各宗教已开始依照各自的信仰仪式祈雨。天主教教徒在周日教堂里做礼拜时,由神甫带领向上帝祈祷；基督教教徒在周末做礼拜时，由牧师带领向上帝祈祷；穆斯林们在周五主麻日到回教堂做礼拜后，向真主阿拉祈祷；佛教徒则由高僧们带领，在佛寺的大雄宝殿上香礼佛祈福。

街尾竹芭新村师爷庙的庙祝在某次占童请神上身时，口吐真言，说光明镇镇民由于整日炸山采石得罪了山神。山神震怒，联同传说中的旱魃携手惩罚小镇。旱魃在中国古神话故事《山海经》里曾被如此记载：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后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为田祖。魃时亡之，所欲逐之者，令曰:“神北行!”先除水道，决通沟渎。汉代的《神异经》也如此记载：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一名旱母。

师爷庙联合关帝庙、观音庙、斗母宫一起在镇上的民德善社前办了一场七天祈雨大法事。数百根大龙香氤氲萦绕，金银财宝化成熊熊烈火中的飘飞灰烬。天气干燥，信徒们上香时莫不被辣得泪水直流，不停咳嗽。数十张供桌连成一排，上面摆着供奉山神和旱魃的烧猪、白斩鸡、桃红发糕、水果和香炉等。镇民不断从家里带上祈神息怒快快降雨的供品。即使未到九月九皇爷诞，斗母宫竟然也抬轿请了干涸河里的九皇爷上来巡游，接受膜拜；关帝庙庙祝也摆了关帝神桌，祈请义薄云天的关二哥大降甘霖；观音菩萨也在被邀请的行列里。各路神明金身排列整齐，齐聚光明镇草场上的一大排供桌前，真是一场盛大的众神祈雨大法会。

明伯和明母却暗暗偷笑。波达不解。他们说庙祝们明里在做祈雨法事，但暗地里实是一种复仇的行为。神明头顶无遮掩。那些被恭请出来的神明金身都摆在大太阳底下，晒个七天七夜，让他们实际体验民众的痛苦，看还敢不敢不下雨。波达这才恍然大悟。

热得全身流汗的戏子穿着戏服，化妆在戏台上演酬神戏；台下坐着嗑瓜子看戏的老伯老婆婆，乱跑的小孩子，拿香拜拜的信徒，拿相机到处拍照的年轻人。在场所有人都口唇干裂，渴得要命。庙祝倒着敬神的热茶时，众人看着琥珀色液体流入小杯子里，个个莫不狂吞口水。这场法事一连举行了七天七夜，最后在九皇爷回到河里结束。

波达在一旁看着九皇爷的轿子回到平日送神的河。一条现已完全干涸见底的河。抬神轿的信徒们赤脚踏在龟裂河底上，忍不住苦笑尴尬。但他们硬着头皮，宣告送神仪式结束，九皇爷已回到河里。大家心想祈雨大会后，山神旱魃该会息怒天降甘霖，再次下雨浇活大地和光明镇吧。但波达不相信这些宗教仪式。天底下如果还有值得相信的东西，就是自己和伙伴共同的求生目标。

以及相信一定能活下去的坚定信念。

－－《无光城镇。执行者》，第十七章《旱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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